沐溟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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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ymphony No.1 'Der Titan' - IV. Stuermisch bewegt-Energisch - Bruno Walter

(三)

还没有在第三乐章的凝重的阴郁里缓过来,第四乐章刺耳喧嚣宛如来自地狱绝望的呼喊,把我的神经逼上了绝路——世界末日到来的声音不过如此。


一片混乱中,双簧管、单簧管、圆号和长号齐奏,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,预示这冲突即将的爆发。

它们不留余力地互相争斗着,试图用愤怒燃起的火苗,将这个世界烧个干净。而后演变为了弦乐和管乐气势汹汹的对峙,疯狂的合奏,是各个势力在末日降至的搏斗。

然而,再猛烈的大火最终也会熄灭,狂乱中爆发的能量也终将会衰退。持续的战斗随着能量的消耗殆尽戛然而止,转变为了小号在一片废墟中微弱的喘息。

而后,小提琴奏出了一段安静祥和的旋律,像是一种对暴力与杀戮的宽恕和惋惜。接着,由低音提琴和大提琴演奏优美的拨奏合奏,旋律的音量在定音鼓发出的隆隆鼓声中逐渐增强,而后是一段短暂而又漂亮的圆号独奏,却渲染了平和却不可持久的感觉。

长号和小号奏出的短暂音符预示着另一次高潮的到来和混乱的回归。果然,再一次的风暴涌现,战斗骤然在再度出现的混乱中展开,直到圆号在远处三角铁的伴奏下奏响欢乐的乐音为止才结束……

蕴藏着巨大能量的湍流一直在暗处涌动着,一次次短暂的平静和一次次被激起的冲突,让我的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——我从未体验过这样的音乐。


在马勒的交响曲里,我听见了大地最原始的脉动,斗争的喧嚣与喘息,和平的宽恕与哀叹,目睹了生命与死亡的轮回。

我看见了最广阔的世界,恒定并游移着的宇宙里,古老的星辰运作交替,由诞生走向衰亡。

或许,若莫扎特是奔涌不息的溪流,贝多芬是波澜壮阔的大海,那么马勒,便是整个宇宙。

摄于UCD足球场外


去了解了一些而后知道,马勒,本身就是一个宇宙的流浪者。

“我是个三重意义上的无国之人:在奥地利,我是个波西米亚人;在德意志人眼里,我是奥地利人;在整个世界中,我是一个犹太人。到处被看作闯入者,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受欢迎。”

在亲眼目睹了五个兄弟姐妹在童年夭折,在而立之年失去双亲,婚后女儿离世,妻子出轨,而犹太人的烙印使马勒终生生活在排挤之中。

极端的孤独,无所归宿的心灵,漂泊无依的灵魂使他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无家可归者,他的人生彷佛就是一部精神放逐史。

于是,他把宇宙当作了自己的归宿——那种混乱中的秩序,死寂中的旖旎,虚空中的恒定,是他最后可以依靠的安慰。

马勒曾亲自这样解说自己的音乐:

“在我们论及的这个地方,乐曲的结尾只是表面上的,是完全意义上的虚假结尾。我的意图是表现这样一种斗争:当每个人认为胜利近在眼前时,它实际上却遥不可及。”

人类永远喜欢美好事物,我们喜欢和谐,喜欢美,喜欢爱和温暖。然而,马勒实际上所做的,就是让你看见另一面的世界。

摄于Davis郊外


他用音乐表达苦难,表达死亡,表达扭曲的真实:生活并非是全部由真善美构成的,残酷和阴暗充斥其中,在美好的幻象中掩盖着痛苦,虚伪和丑恶——只有愿意相信并认清了生活的另一面,真正发现以后,便不再恐惧。

生命的道路早已定下,不论你如何挣扎,都必须走向死亡。当然死亡并不可怕,我们必须做的只是正视它而不是回避它。

“如果说贝多芬的‘命运’主题还是源于传统古典哲学的‘物质’与‘精神’范畴,那么马勒音乐的‘生命’命题则出于人的本体论,并以更多愁善感的世俗细节见长,呈现出浓厚的世纪末情怀。”

其他作曲家们,如柴可夫斯基,贝多芬,莫扎特,舒伯特等,都在作品里有过对死亡的描述。然而,与他们常常采用的第三人称的叙述视角不同,马勒用的是更为挣扎的第一人称视角——亲身经历了苦难,见证了生离死别,亦受到了这充斥着动荡和矛盾的世纪之交欧洲哲学与文艺思潮的“世纪末情怀”的笼罩之下,他由内心的彷徨遁入内省,转向了人对生命的探求,对苦难与死亡的思考。


据说有一种症状叫做“马勒综合症”。虽只接触了短短几天,我却大概已经患上了——一天,不,几个小时不听马勒就浑身难受。

早上一醒来脑海里就会有他的某一部交响曲里的某一段旋律,一定要打开播放器听一段才能起床,晚上躺在床上必须听一个乐章才能安然入睡——甚至,我现在已经暂时全然忘记了其他的作曲家,每天走在路上,公交上,吃饭时,发呆时,听的,一定是马勒,只有马勒。

据说,喜爱古典乐的人,对不同的作曲家的作品的喜爱程度会随着年龄改变。而痴迷于马勒的,大都是步入中年之人。二十一岁的我听马勒,不知道为什么会受到如此之强烈的震撼。

或许是一个契机吧。

就在那个晚上,下课回公寓的公交上,一位老朋友和我聊到近况,他问起我今天的pre做得怎么样,说着说着,平时一向克制的我,突然开始刹不住地倒苦水。

最后,我说:

“说真的,我现在的孤独一般人真的忍受不了。”


在一个人坐在桌前,点开马勒的《第一交响曲》,那种扑朔迷离的孤寂感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——他,一个游离的流浪者,用一整个宇宙的寂寥拥抱了我作为个体的孤独。

也许就在那一刻,我走进了马勒的世界。


他说:“交响乐必须像一个世界,它必须包罗万象。”

我承认自己也许太年轻,浅薄的阅历不足以理解生命与这个世界,以及马勒对它们的诠释。但,在它们面前,我感到了如此强烈却难以名状的敬畏,激动,与着迷。

初次接触,面对马勒,我感到自己一无所知,仅有一些浅薄的印象,却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。

之后的路还很长,我还有长长的一生,去理解,去感悟他,他的音乐,与他构建出的那广阔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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